石头,普通得随处可见。儿时的村庄,多为瓦房,侧面山墙下半部是大片石块砌成,到半腰才用青砖。村里土路,雨天泥泞难行,得垫几块石块,便于人车通行。河上石桥宽阔坚牢,溪底鹅卵石小巧可爱。池塘边搁了石头石板,大小不一,形状各异,村人踏着石板,往水深之处淘米洗菜洗衣裳,平滑的青石板又是天然的槌石。一面池塘,林木葱葱,四五块石头堆砌的小埠头,人们隔水说话,生活的味道与气息随水荡开。老街两边,木质门楼,脚下青石铺成,长条的嵌在最边,大块的放在中间,青碧如玉,赤脚踏上,清凉透心。
石头如泥土,同样是无生命之物,年年岁岁,泥土养育了花草树木,粮食菜蔬,春荣秋谢,生命轮回里,容颜不改,芳香如故。山上石头,随着时光的淘洗,自然的作用,也衍变成各种形状姿态,巧夺天工,石也彷彿有了生命与情感。
坚韧之石,固有自然形态,亦能创造雄伟的建筑。中国传统古建筑大都为木构,西方建筑却长期以石头为主体,可以承担足够的压力,恒久保存,庄严壮丽的巴黎圣母院建造全部采用石材。“石可破也,不可夺其坚。”时见大山,石壁如削,道道印痕深刻,仍坚不可摧。
海边礁石,任潮头涌起,风吹浪打,兀自岿然不动。精卫鸟一次次投下的石头,虽小而碎,却是精卫坚强如石的精神,岁月漫漫,终能将海填平。石头的坚韧,又赋予了爱情与相思天长地久的忠贞不移。刘兰芝临别语焦仲卿,“君当作磐石,妾当作蒲苇。蒲苇纫如丝,磐石无转移。”情深意重,当真生死不渝。
石令人古。太湖石,是大自然巧工雕塑的妙品,其特点为瘦、皱、漏、透。古人认为石是天地之骨,有灵性有品格。“石虽不能言,许我为三友”,白居易爱石,他在《太湖石》中有“烟翠三秋色,波涛万古痕。削成青玉片,截断碧云根……”的诗句,苏轼提出“石文而丑”的赏石观,并以净水注石为供,钟爱雪浪石,仇池石,小洞天等。
李渔《闲情偶记》“山石”一节中对叠山磊石有许多精辟的立论,尤其喜欢对“零星小石”的见解,他说,贫寒人家不一定要建造假山,如拳之石,安置得有情趣,时时坐卧其旁,也可以满足对泉水山石的嗜好。石若对人有用,那幺就不为观瞻而设。把它平放可坐,斜放可倚靠,如果表面平整,还可放香炉和茶具,又可代替茶几,把石头当作器物来使用,使得久而不坏,虽然是石头,实际已是一件家具了。可谓别出心裁。他最后说,“王子猷劝人种竹,予复劝人立石;有此君不可无此丈。”
石,能扛得住岁月,容得下沧桑,耐得了寂寞,永远沉默,宁静,踏实。与石相对,心会慢慢沉淀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